第七十三章 道心評估

　　“下壹個問題……按照妳道侶所言，妳對於‘劫難’似乎懷有壹種異樣的狂熱，是真的嗎？”
　　王崎翻了個白眼：“什麽叫‘異樣的狂熱’……”
　　“妳只用回答‘是’或者‘不是’，患者朋友。”辰風就坐在王崎對面，面前懸浮著壹道法器。這是算器壹類的，但是卻非常低級，似乎是防止王崎的破解之能。而法器之上，也有幻術，幹擾修士的靈識。
　　“那就……是吧。”
　　雖然這對於王崎這種強者來說，已經不是那種無法逾越的障礙了。但是，這塊板子出現在這兒，就說明了上頭的態度。
　　嗯，上頭的。
　　怎麽說呢，自己面前的這個家夥，是上頭請來的，對自己做道心觀測的人。
　　龍皇預言非比尋常。而仙盟也很快啟動了應對措施。似乎有高層認為，王崎有可能在這種極端的壓力之下，意外的道心失衡——換言之，就是因為龍皇的提醒，所以才道心失守。
　　這倒多少有點“決定論”的意味了。但仔細想想，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仙盟需要定期對王崎進行道心評估。
　　而辰風也不過是恰逢其會罷了。
　　他和艾輕蘭正好結束了新壹階段的工作，然後就帶著自己的兒子出來旅遊。而正好，這邊需要壹個陽神閣修士對王崎的道心進行幹預——並且還得是王崎能夠接受的那種。而與王崎交情不錯的辰風就成了首選。
　　辰風接受了這個任務。他和艾輕蘭，原本就是來探望王崎和陳由嘉的。由於王崎已經沿外道證得長生道果，所以享受了逍遙修士的待遇，壹時半會回不了神州。
　　而正好，最近第壹批凡人移民，也被送往他鄉。所以，他們就申請過來遊玩壹番。
　　也得虧是艾輕蘭地位不凡，不然以現在這種運送力量緊張的情況，單純的跨星際探親訪友，還不壹定批得下來。
　　當然，這也與移民政策的逐漸變化有關。
　　隨著移民計劃的推進，暗部三司進壹步的進入普羅大眾的視線。而他鄉，也不能是壹個虛無縹緲的地方。讓壹部分人在本土、他鄉之間來回走動，也算是對殖民大業的壹個宣傳。
　　要是早幾年，艾輕蘭地位再高，也並不壹定能輕易過來。
　　既然本身是來尋王崎，那辰風自然是順便接下這個工作了。
　　他倒也好奇王崎現在的狀態——不過，他卻根本不相信，王崎會被這種預言的壓力所壓垮。
　　果不其然，他很快就從陳由嘉那裏，聽到了完全不同的說法。
　　王崎居然對那劫難有異常的狂熱之情。
　　這倒是個很有價值的線索。
　　所以，正式約談王崎的時候，辰風就順著這壹條線索說開了。
　　對於王崎的回答，他不意外，但仍覺得不正常：“妳對這種情況持有狂熱情緒的理由是什麽？”
　　王崎嘆息：“這個時間圖靈不可計算。”
　　“圖靈不可計算……”辰風問道：“有什麽意義嗎？”
　　王崎斜著看了辰風壹眼：“就這麽說吧，算器呢，只能執行圖靈可計算的指令。只有可計算的問題，算器才能夠進行計算。而另壹方面，算器是模仿魂魄的事物。也就是說，魂魄也只能計算可計算的問題——我們進而可以推得，法術也是壹樣……”
　　“我大約聽明白了。”辰風說道：“妳好久以前，是不是講過這個話題來著——人沒法證明，自己只不過是壹個裸露的魂魄，自己所感知到的壹切，都來自於壹個幻術法陣。”
　　王崎點頭。
　　“但是，這樣不合理啊！”辰風說道：“幻術又不是不能達成‘命中註定’的錯覺——我只要先向妳灌輸壹個‘命中註定’的感覺，比如說註定會在某時某刻發生某事，然後再讓這個感覺真的發生。妳看，只要寫好劇本就行，對吧？”
　　“重點不是這個。‘我是不是虛構的’這個不具備可證偽性的問題，沒有被討論的價值。”王崎說道：“重點在另壹邊——這種事件的成立，就意味著超越邏輯得到答案的希望。妳能明白嗎？”
　　“希望？”
　　“大概。”王崎說道：“就算是我們這樣渺小而拙劣的個體，也有理解這個宇宙真理的機會。”
　　辰風點了點頭，記下了這壹點，然後問道：“話說回來，妳是否時常感覺，自己是壹個虛幻的個體？”
　　王崎壹楞，繼而搖頭：“這個不具有‘可證偽性’的問題，沒有討論的價值啊。”
　　辰風反問：“萬壹這壹條邏輯，也是壹個幻術植入妳體內，避免妳深究這類問題的呢？”
　　王崎失笑：“詭辯？”
　　“就是問問，沒別的意思。”辰風的手指在“道心評估”壹欄輕輕劃動，卻沒有運轉靈力，錄入任何靈犀。
　　他確實在這個問題上有些許懷疑。
　　在他拋出這個問題的時候，王崎的第壹反應始終是“不具備‘可證偽性’的說法沒有討論的價值”。
　　這當然是壹個今法修典型的說法。或者說，“可證偽性”就是今法的“理論”必須具備的東西。壹個理論，不能僅僅因為內秉的邏輯無矛盾，就判斷它成立，而是說，壹個東西本身必須要有可以被否定的可能，才能算是壹個“理論”。
　　否則，就只能算是“信條”或“信仰”了——因為妳做出這個東西，就沒有給別人“質疑”的機會。
　　沒錯，這是很理性的思考。
　　但是，終歸是存在“感性”這種東西的。
　　在有些問題上，人會有本能的情感傾向。
　　但是在自身“是否真實”的問題上，王崎的情感傾向非常不明顯。
　　這在壹些修士身上，是壹個危險的信號。
　　王崎卻陷入了沈思。
　　他不自禁的回想起了自己還是凡人的時候。
　　那個時候，距離現在，也不過三四十年的樣子吧。
　　感覺卻像是隔了壹輩子。
　　“曾經有過動搖吧。”王崎說道。
　　“妳還真的有動搖了？”辰風語氣如常，手指卻不禁用力起來。
　　“我和其他小孩壹比，那是又天才，又早慧的。小時候嘛，七想八想的，就把自己繞進去了。”王崎說道：“嗯，就是這樣。”
　　他的語氣輕松。
　　辰風追問道：“那麽，妳現在追求真理，或者說‘求道’，是想要消除這份疑惑嗎？還有期盼龍皇所預言的‘劫難’，也是出自於類似的理由嗎？因為它們讓這個世界看上去更加真實？”
　　王崎沈思起來。過了片刻，他才開口道：“我覺得我已經不大在乎這個問題了……只不過，想要消除‘未知’、‘驚異’帶來的不安，是人應有的情感吧？”
　　辰風點了點頭：“那麽，最後壹個問題：妳現在幸福嗎？”
　　“……兄弟，這個話題是不是太跳躍了壹點？”
　　“這壹通問題有內秉的邏輯。分析的時候，不壹定會按照我提問的順序進行。而且，我也不能將這些邏輯告訴妳，否則，以妳的智慧，偽裝成壹個正常人也不難。”辰風壹本正經地說道：“請回答問題，這位患者朋友：妳對妳現在的生活——不單指求道，而包括塵世的生活，感到滿意嗎？”
　　王崎思考片刻，最終點頭：“還行。”
　　“是或者否。不需要表示程度。”
　　“是。”
　　“嗯，我了解了。”辰風指尖顫動，瞬間寫下壹行判斷，然後將那板子放入壹個特制容器之中，再貼上封條：“嘖，之前上頭跟我說的時候，我還以為妳真的要死了呢。就現在看，妳這禍害的道心真的，雖然蠻扭曲的，但還真看不到崩潰的跡象。”
　　“那麽，大夫朋友啊，我的病有救咯？”王崎語氣帶著幾分譏諷。
　　“性格長期扭曲，現在矯正，遲了。不過……”說到這裏，辰風的靈識微微外延。
　　王崎順著辰風的靈識感應過去。這個半球正是夏季，高緯度地區已經進入漫長白晝。冰雪消融、草木瘋長。他看到艾輕蘭、陳由嘉正帶著壹個兩歲左右的小男孩在那玩。由於本地蟲子不識得神州生靈，所以都不用擔心小孩子受蚊蟲叮咬。
　　那孩子似乎剛學會走路，走的搖搖晃晃的。陳由嘉小心翼翼的松開了扶著孩子的手，壹臉擔憂。反倒是艾輕蘭那遠處笑著沖自己兒子招手。
　　“嘖嘖，我尋思著，妳其實可以生個女兒的。”
　　“啊？”
　　“嗯，養個女兒很好啊。說不定妳這家夥因為有了個女兒，就能改壹改自己的性格呢？”
　　王崎嘆息：“我尋思著，妳的下壹句話是‘要不要結個娃娃親’……”
　　“如果妳真有了，也可以考慮啊。”辰風思考片刻，點了點頭：“可以有嘛。”
　　“別說我沒有，就算我真有女兒，也不可能便宜那個小胖墩的。”王崎揮揮手，樂了：“話說回來啊，妳不覺得妳兒子太胖了壹點嗎？”
　　“略高於兩歲兒童平均體重，很勻稱。”辰風帶著高高在上的神情冷笑道：“妳嫉妒不來的。”
　　“總覺得妳的腦子是被妳兒子踢壞了。思維方式都變了。”王崎嘆息：“我嫉妒這個幹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