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 倒影

　　火光沖天，黑色的森林熊熊燃燒。被靈力強化了的物性鍵在斷裂的瞬間將釋放能量的指數提升。無法平和釋放的熱能形成了爆炸。在湖邊燃燒的樹木，幾乎模擬了槍炮時代的戰場，劇烈的爆炸聲激蕩。
　　但是這種爆炸聲，卻無法在水面掀起漣漪。兩個修士無形之中釋放的力量就抹平了應有的波浪。兩個修士無聲的對峙著，靜默著。在橙色乃至金色的火光之下，湖面如鏡，倒映著二人的影子。
　　朱閣宏發現，王崎的倒影在看著自己。換句話說，真正的他，壹定在看著自己的倒影。他低下頭看了看，還是那張臉，平平無奇，如同路人壹般毫不起眼——就像他本人，即使被公認為天才也不曾耀目壹般，永遠只是比同齡人“多壹點”。
　　而現在，他的臉上也只是多了“壹點”傷疤——好吧，這傷疤或許不只是“壹點”，是壹道，但是那又怎麽樣？他依舊不是那些人口中的怪物！
　　問題是，王崎也看到了。
　　他確實看到了朱閣宏的倒影。而且，他看到的也是那個正常的形象，而不是朱閣宏現在的怪物面容。
　　——這就是他原本的樣子？
　　——這就是他以為自己沒有異變的原因？
　　為了確認是不是自己眼花，他擡頭再次看了看朱閣宏。這個陌生的修士比起上壹次見他時，更接近“怪物”的定義了。他身上畸變的部分更多，更明顯。所有經脈分布的地方，樹根全部毫不留情的侵占、隆起。而他背後的棘刺幾乎將他塑造成壹種換做“鋼背獸”的妖化豪豬。
　　相比朱閣宏心中的憤懣和委屈，王崎心中就只剩下壹個大寫的“臥槽”。
　　——臥槽！
　　臥槽臥槽臥槽臥槽臥槽臥槽臥槽臥槽臥槽臥槽臥槽臥槽！
　　王崎壹瞬間就陷入了混亂。他想到的第壹個可能性就是“這個地方難道會映出人真正的樣子？”
　　他低下頭看了看自己的倒影，有些分神。他不確定自己會不會看到壹個地球人的形象——準確的說，是他前世的形象。但是水面之下映出的，還是他自己的面孔。雖然這輩子他不怎麽照鏡子，但是這壹點還不至於弄錯。
　　但是這壹點也不能說明什麽。“魂魄”是這個宇宙的生靈才會有的靈力器官，而地球所在的無靈氣宇宙，根本不可能有這種東西。他根本就不是網絡上所傳說的“魂穿”。如果這個池子塑造出倒影的機制是“根據魂魄之中記載的信息塑造出人物的面部”，那麽他地球人的面容根本不可能出現。
　　王崎想起了太多故事當中的神物了，映射出欲望的池子，映出過去信息的池子，映出人本性的池子……在不同的故事當中，這些池子往往都有神奇的作用，很多時候比“妳是掉了個金斧子還是銀斧子”更加萬能。而在這個世界，這些傳說大多都是能夠做到的。光學幻術和精神幻術都有可能達成這種效果。
　　如果是辰風的話，他甚至可以迅速的布置下類似的幻術——其中包括壹個讀取魂魄、侵入意識的法門和壹個構築幻象的法門，非常簡單。
　　但是，如果是精神類的幻術的話……
　　沒道理，很沒道理。
　　王崎自身已經完成了我法如壹，幻術抗性高得可怕。哪怕真的有幻術能夠對他產生作用，他多半也能夠察覺。但是現在，他自身卻沒有壹點點異樣。
　　可若是光學幻術的話，也不大對。
　　精神類幻術想要維持壹個恒定的效果並實時更新幻術的內容，這很簡單，只要將幻術的發生部分嫁接進受術者的體內，受術者自己的精神就會完成幻術。但光學幻術想要做到這壹點，就分外麻煩了。這就必須時刻根據受術者的動作。所處的位置。視線的角度調整自己的幻術——而這部分在古法的框架之內，基本不可能自動完成。
　　當然，若是當妳成為高級仙人，每壹份法力都有壹份相對自洽的意識並達到了“法有元靈”的地步，那就另說。但那種仙人，想來也不必和梅歌牧混在壹起。
　　為了驗證自己的想法，王崎向前逼近壹步。
　　朱閣宏後退壹步。
　　朱閣宏的倒影後退壹步。
　　沒有任何粗制濫造的垃圾電視劇摳圖壹般的違和感。那個本身違和感爆棚的倒影，和朱閣宏本體的移動，完全是同步的，沒有壹絲壹毫的遲滯，更沒有絲毫的漏洞。
　　——有人操控的光學幻術，還是……
　　王崎手壹翻，從儲物袋中取出壹個小小的木盆，放在水面上——這東西也是他從某個居民的家裏順來的。他將壹塊幹糧，壹塊肉，壹竹筒水放在這小木盆上。然後，他掰開餅，自己吃了壹口，又喝了壹口水，吃了壹塊肉。隨後，他將木盆輕輕推向朱閣宏，雙手高舉，道：“我沒有惡意的！朱師兄，我不清楚妳現在能不能聽懂我的話——不過我猜測多半是能夠聽懂的吧——我不是妳的敵人，重復，我，不是，妳的，敵人！”
　　朱閣宏遲疑的看著木盆輕輕撞在自己身上。預防之中的惡毒暗勁並沒有出現。朱閣宏遲疑的扶住木盆。王崎則拉起自己領口，展示那快要破損的標誌：“我是萬法門的，我不擅長用毒，不用懷疑。”
　　朱閣宏當然知道王崎象征性的吃壹口是為了什麽。但他還是將信將疑。只是，面餅的麥香對他來說著實太誘人。這種清甜的香氣仿佛要從他的喉嚨裏勾出幾只小手來。他抓起面餅，塞進自己口裏。
　　“那麽，交涉成立？”王崎靠近了兩步。
　　朱閣宏警覺的後退了半步，但是沒有繼續退。而王崎也沒有繼續緊逼。他繼續吃東西，狼吞虎咽。
　　壹塊面餅下肚，朱閣宏擡起頭，本想問問王崎還有面餅沒有。但是他卻看到了壹面血色的鏡子。鏡面之中，王崎正死死盯著他，神色深邃。
　　——他又在用鏡子觀察我……不，觀察我的鏡像！
　　這個不信任的行為讓朱閣宏出離的憤怒。他連續後退幾步。
　　王崎立刻散去手上的鏡子，按住手腕。他剛才割開了自己的手腕，放出血來，然後逆運天熵訣將血液凍結。王崎自身的血液之中富含抗靈素。抗靈素耦合了混亂的仙力——也就是異種靈力。這種仙人層次的混亂力量，可以幹擾壹切精密法術的本體。
　　絕對不會有什麽復雜法術能夠在這樣的血液當中存留。換句話說，絕對不會有什麽光學幻術能夠透過這個血液存在。
　　而在這面血鏡之中，王崎看到的朱閣宏倒影，依舊是壹個正常人——壹個面相普普通通，臉上帶著壹道刀疤的男人。
　　“如果這是某種光學現象，仙盟絕對願意出壹個祥瑞之典獎賞解開謎題的人。”王崎喃喃，臉上露出古怪的笑意。
　　將某個物體上反射出來的光按照壹定的規則重組，重新構成影像，讓其他人看到另壹個東西。當然，這不是什麽太過復雜的法術。但是，違反常理的是，這個機制壹定非常簡單，簡單到不需要人主持就可以生效。
　　這不可能！
　　還剩三種可能性。
　　第壹，朱閣宏的臉沒有異變，只不過是這裏所有人的眼睛裏都被恒定了某種光學幻覺——就好像在視覺上加了壹個圖層壹樣。
　　第二，朱閣宏確實異變了。但不知道為什麽，他身上反射出來的光輝根據某壹種效果重組，然後其面部在其他反光物體上形成的“像”就被改變了。
　　第三，朱閣宏確實異變了，而水面倒影的也是他異變的外貌。但是，出於某種神秘的機制，那些光成像所發出的光芒，被某種機制扭曲。於是，這種“相”到了其他人眼中，就變成另壹幅樣子了。
　　王崎閉上了肉眼，然後睜開了自己元神化的眼睛。在這只眼睛的觀察之下，朱閣宏本身依舊是畸變的模樣，而他的倒影依舊是正常的樣子。
　　看起來可能性壹是可以排除了……換句話說，多半是空氣當中存在某種機制，能夠按照壹定規則扭曲光線——但是這個法術必定存在儲存機制，能夠正確的儲存下朱閣宏異變之前的模樣。
　　總而言之，這個法術的機制壹定異常復雜……
　　就在這時，湖心傳來了壹陣水聲。朱閣宏如同驚弓之鳥壹般壹躍而起，奔向陸地。
　　——哦哦哦，還有應該有猜想四的，我差點忘記了……
　　——猜想四，那個觸手怪確實是梅歌牧的造物，壹個扭曲的怪人，或許是繼承了蜃妖的幻術能力，持續性的施加幻術！
　　王崎獰笑：“啊，我正要找妳啊！”
　　——找妳排除壹個錯誤答案……
　　——或者，發現真相！
　　王崎手掌高舉，全身血煉妖力匯聚，並在手掌邊緣凝聚成越來越亮的血色靈光。
　　然後，斬！
　　王崎用力揮下手臂，血液的切割線延長到湖的另壹邊。在那壹瞬間，湖面被切成兩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