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白玉鐘（八）

　　狂風如潮，呼嘯洞穴，撞木速度何其之快，十幾秒內飛躍千米，隨著距離越來越深，他終於看到了……上次沒有看到的畫面。
　　就在河對岸，壹塊塊巨大的巖石帶著粗獷古樸的風格矗立於洞穴之中。很高，恐怕有二三十米，高矮並不相等，錯落林立。且帶著明顯的人工雕琢痕跡——每壹塊巖石都呈四方的棱柱型，表面布滿樹根，野草，卻依然可以看到下方原本整整齊齊的巖面。並且，每壹面巖面上，都能看到清晰的圖案。
　　那是壹只只玄鳥圖騰。
　　短短幾秒，蟠龍巨柱帶著江憲從林立的石碑中穿過，宛如行走於古代的石碑叢林，氣勢恢宏。而就在這片碑林之中，兩扇高達五十米的巨大石門早已敞開。裏面燈火通明，而最中央，在燈火搖曳中拉扯出壹道巨大的白色身影。
　　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江憲的頭發都被極速帶來的狂風吹得往後亂飛。他從褲兜中掏出隨身醫藥盒，雙腿夾緊龍鼻，手顫巍巍地將棉簽上的棉花取下，正要塞進耳朵。忽然，他的手指停住了。
　　“這是……”他楞楞地看向前方，脖子越仰越後。楞了半秒，才沙啞道：“竟然……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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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咚——！！！巨大的鐘聲響起洞穴，仿佛整個洞穴都泛起了波紋，又好似天搖地動，上方零碎的石塊雨點壹樣往下掉。人五臟六腑都宛若在隨之顫動。
　　這壹聲太過洪亮，甚至讓人失去了平衡感。淩霄子三人只感覺頭腦發暈，拼命壓抑著讓沒讓自己蹲下去，死死保持著平衡。
　　咚咚咚——！鐘聲連綿不絕，蟠龍巨柱狠狠撞擊到了什麽東西上，再高高彈起，在勢能作用下不斷進行著這個過程。足足三分鐘，十幾聲撞擊聲後，他們才咬牙站了起來。
　　淩霄子狠狠捏著人中，猛然擡起頭，喘息著喊道：“姓江的……”
　　“死了沒有？回句話！”
　　滋啦——！話音未落，壹顆鮮紅的信號彈從蟠龍巨柱的頭部方向射出。所有人都舒了口氣，休息壹分鐘後，立刻朝著高臺方向沖去。
　　數十分鐘後，所有人都爬上了指揮臺。呈現在他們眼前的，是壹扇巨大的石門。
　　門大約壹米厚，二十來米高。完全打開，看不到門扉上的東西。大門之內層臺聳翠，上出重霄，飛閣翔丹，下臨無地。壹座座青銅燈臺布滿了銅綠，上面搖曳著昏黃的燈火。四面八方的龍頭壁燈蜿蜒伸出，若燭龍銜燈。
　　淩霄子三人對視了壹眼，小心翼翼地走了進去。剎那間，只感覺天高地遠，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色狠狠震住了。
　　那是壹個比之前的房間還要巨大的空間，壹根根蟠龍巨柱矗立其中，高恐怕有五十米，面積絕不小於千米。就在門口不遠處，壹只頂天立地的白色大鐘，正懸掛於此。
　　叮咚……叮咚……壹陣陣悠揚不成調的音樂從編鐘上方輕輕響起。擡起頭就可以看到，大鐘頂部壹根根銀色鎖鏈垂下來，在半空中拉出壹條條優雅的弧度，再懸掛到周圍的巨柱之上。上面吊著編鐘，鼓，磬，方響，瑟……等等樂器。
　　大鐘表面布滿壹根根紫色紋路，單看壹面無法得知全貌。下方是壹個方形祭壇，恐怕有方圓百米大小。共有三層，每層都放著三盞完整的長信宮燈。此刻，燈龕正搖曳著昏黃的火光。那銅制的人偶，仿佛在火光下活了下來壹樣。正幽幽看著他們。
　　就在鐘下方，壹具屍體躺在那裏，只剩下了壹堆骨骸，迷彩服都破破爛爛。
　　灰塵掩蓋了歲月，歲月吞沒了歷史，歷史隱藏了秘密。行走在這座空無壹物的大殿中，第壹感覺竟然是恢弘和肅殺。仿佛伴隨者那點點滴滴的鐘磬聲，就踏過歷史長河，回到了兩千多年前的時光，成為時間的逆旅者，看著無數工人在暗無天日的地下制造著這壹切，也掩埋著這壹切。
　　“真是讓人難以置信。”壹片沈默中，淩霄子走到大鐘前，輕輕撫摸著：“這裏到底在制造什麽？”
　　“祭祀？如此之大的祭祀場所，竟然歷史中都沒有記載？這麽高的規格，秦始皇想要祭祀誰？”
　　叮……他手指輕輕彈了彈大鐘，發出壹聲清脆的聲音：“這個東西……又有什麽來頭？”
　　“這是白玉鐘。”話音未落，江憲的人影從鐘後緩緩走出，輕輕撫摸著白玉鐘表面，緩緩道：“搖曳白玉鐘……說的應該是它。按照守陵人的刺青詩句，我們已經走過了壹半路程。接下來……我們就會遇到‘辟邪踏雲忘川河，夜望蓬萊出九幽’。”
　　最後壹個字落下，他壹只手青筋繃緊，用力壓在鐘面，隨後用盡全力狠狠壹拉！
　　刷拉拉——！大鐘緩緩旋轉起來，隨著鐘的旋轉，它表面的畫漸漸呈現出全貌：壹條條紋路勾勒出壹對展翅欲飛的翅膀，帶著絢爛的花紋。左右對稱……淩霄子嘴越張越大，十幾秒後倏然回頭看向江憲，嘴唇微微發抖，眼睛都差點瞪了出來，手指顫巍巍地指著對方，壹句話都說不出來。
　　那是……黑死蝶！
　　壹筆不多，壹筆不少。江憲輕輕佛摸著自己的胸口，胸口上的黑死蝶圖案如同火焰壹樣，灼得他手都在發熱。攬山海師門傳承數千年，都被困於這壹道詛咒。無數的先人踏上揭秘的路途，但是誰也沒有發現哪怕壹絲半點的線索。如今，終於被他找到了蛛絲馬跡！
　　“沈舟側畔千帆過，病樹前頭萬木春。”淩霄子壹甩拂塵，誠摯地點了點頭：“恭喜。”
　　咚——江憲輕輕壹拳砸在鐘面上，聲音帶著壹股灼熱的興奮，磨牙笑道：“謝謝，但這還不夠！”
　　“只有走下去，才能真正知道，這道困擾我師門兩千年的難題到底是什麽。”他擡起頭，拳頭握得哢哢響，看向光影交織的天花板，沙啞道：“師祖，師傅……歷代的先輩都在看著我呢……”
　　我，不想死。
　　走下去，繼續尋找下去，出現了近乎祭祀的黑死蝶圖案，那麽……距離真相，恐怕已經不遠了。
　　沙拉拉……大鐘的旋轉越來越慢，江憲終於放下了手，拍了拍灰。強壓下翻覆的心潮，沈聲道：“這和我身上的黑死蝶詛咒還是有壹些差距。”
　　“妳們看到沒有，這裏多了壹筆。”
　　在黑死蝶外圍，還有壹圈同樣左右對稱的曲線，將它完全包裹了起來。江憲豎起壹根指頭，沈聲道：“在妳們沒有上來之前，我看了看這個房間。最重要的問題只有壹個：這裏，沒有出口。”
　　沒有出口？
　　所有人的目光都瞇了瞇，這代表他們走到了這個地穴真正的“核心”？
　　“不……不對！”沈吟了數秒，所有人幾乎異口同聲地開口。紅四娘飛快地說道：“這種房間，我們之前推測了兩個可能。第壹是倉庫，如果是這樣，那麽……他們的東西運送到哪裏去了？”
　　“特意修築在地下的倉庫，只能是為了方便。換句話說，當時修築的龐然大物，距離倉庫並不遠！這種東西，不可能故意再拆除！”
　　他目光壹寸寸從四周劃過：“壹定在的……他們封鎖了通往‘真相’的道路，但壹定就在附近！”
　　淩霄子壹甩拂塵，接著紅四娘的話題說了下去：“其次，如果說是墓穴……那秦始皇陪葬的嬪妃兒女並不少，他們不可能在主墓室，只能在外圍。而我們到現在為止都沒有看到陪葬。更不用說墓室。”
　　“這裏……可絕不像墓室所在。”他的目光看向了大鐘：“它呢？”
　　它有什麽問題嗎？
　　江憲聽懂了對方的話，搖了搖頭：“我沒有發現問題。但是……這裏確實和之前的房間有些不同。在妳們上來之前，我已經在附近搜尋過了。最大的不同就是……”
　　他往前幾步，指向對方身後：“這些壁畫！”
　　壁畫？
　　所有人都走到了墻邊，高達數十米的墻壁，壹望無際。隨著他們的手電筒光照上，古老的墻壁頓時清晰無比。剛看了十幾秒，淩霄子的眉頭就深深皺了起來。
　　“看出來了？”江憲道。
　　淩霄子點了點頭，再走前幾步，吹散了墻壁上的灰塵，手指摸索著壹點壹點仔細觀察起來。眉頭越皺越緊，足足過了三分鐘，他終於直起身子，沈聲道：“怪……真是奇怪。”
　　“秦代的壁畫風格妳們也看過，但是……這裏的壁畫，比秦代的壁畫時間更早！起碼風格更早！”
　　“當時建築藝術已講究華麗的裝飾，人物神情生動。衣衫皺褶也不會放過。但是妳看這裏是什麽？”
　　紅四娘仔細壹看，眉頭也皺了起來。
　　畫面上是無數人在跪拜著什麽，他之前還以為是膜拜秦始皇。但是仔細看去，這些人……全都是簡筆畫！
　　衣著襤褸，面容仿佛抽象壹般，手臂甚至用幾根線條代替……他沈吟片刻道：“確實風格不太對，像是更早的作品……殷商？”
　　“比商朝還早……這是氏族時期！”江憲肯定得說道：“秦代的膜拜大多數只針對秦始皇壹人。這種風格……他們膜拜的應該不是秦始皇！”
　　那……膜拜的到底是什麽？
　　所有人的電筒齊齊照了上去。下壹秒，每個人的瞳孔都縮了縮。
　　他們膜拜的……是壹棵樹。
　　壹顆巨大的古樹！
　　按照比例，人恐怕只有壹片葉子大。而在樹下，盤著壹條足以圍繞樹身的巨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