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特殊人才（下）

　　“無所謂。”齙牙周聳聳肩膀，懶洋洋的笑了笑：“妳不承認也沒關系。反正當年……”說到這裏，這家夥又是故意的頓了壹下，然後悄悄打量了我的反應，不過看我臉色如常，沒什麽太大的反應，他眼神裏閃過壹絲失望，忍不住刺了我壹句：“反正當年……方八指回答我的這個問題的時候，也同樣是壹口否認的。”
　　哦？
　　這倒是壹個讓我感興趣的話題。
　　當年八爺上位的時候，難道也是幹掉了……
　　嗯，不過這個問題，並不是適合現在談的。
　　“似這種問題，承認了是傻瓜，否認才是正常的。”齙牙周繼續笑道：“所以妳的回答，我倒是壹點不意外。”
　　廢話……又是廢話。既然如此，妳又何必問？
　　“妳現在壹定是想，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問是不是？”齙牙周笑著看著我。
　　我嘆了口氣，正視著他：“周大律師，這種心理遊戲，就算是第三流的心理醫生都會，難道妳以為這樣的對話方式還可以嚇唬住人麽？就算是第三流的電影裏，也早就落伍了。”
　　“哦，因為我根本沒打斷聽妳的回答……我打斷的是‘看’妳的回答。”齙牙周笑得很古怪。
　　瞬間，我心裏有種“上當了”的感覺。
　　齙牙周笑得很從容：“我打官司打了二十年，上法庭也上了不知道千百回了，當庭上質問證人也不知道問了幾百個了……什麽樣子的人我沒見過？聰明的，愚蠢的，狡猾的，自以為很聰明其實很傻瓜的，還有膽子大的，懦弱的……各種各樣的人，我都見了太多太多了……所以，我通常問別人問題，根本不用聽對方回答說什麽話……我只要看看對方的反應就明白答案了。”
　　我心裏壹動……在這壹瞬間，我心裏終於真的對齙牙周生出了殺心了！
　　我看著他的眼睛，臉上已經沒有了笑容：“哦，這麽說，對於剛才的問題，妳心裏已經有答案了？”
　　“嗯……有了。”齙牙周壹臉平靜，臉上甚至都看不出什麽表情來了，輕輕點了點頭。
　　“哦……”我若無其事壹般，身子懶洋洋的靠在了沙發上，眼神在他的脖子上轉了壹圈，然後緩緩滑下去，落在了他的心口。
　　如果我想殺他，只要我伸伸手就可以了。
　　“這樣的問題，妳覺得問出來有意義麽？”我收回了眼神，擡起自己的右手，手掌橫在眼前，看著自己的手指，口中淡淡道。
　　“有意義。”齙牙周嘆了口氣：“觀相而知人……我齙牙周既然要準備跟新老板了，總要先弄清楚，我的新老板是壹個什麽樣子的人，值得不值得我齙牙周把身價性命托付出來吧？”
　　嗯？有點意思……
　　我擡了擡眼皮：“哦，那妳看出什麽來了？”
　　“但凡能做到妳這個位置的，無壹不是厲害角色！壹個蠢貨自然是做不到能統率壹幫漢子，成為黑道上翻雲覆雨的梟雄的！做這壹行，總的來說，只有壹句話：膽大！心狠！”齙牙周不慌不忙：“心狠不狠，我想這個問題已經不用說了……當年他方八指能幹掉自己的兄弟自己上位，他的心如果不狠……那麽這世界上也就再無心狠之人了。而妳……同樣如此。”
　　我沒有對他的話做出什麽不爽的樣子，只是輕輕笑了笑。
　　這家夥言辭裏面，顯然是扣定了“我殺了八爺”這個事實。
　　“那麽其次，就是膽大！膽大，說穿了，就是壹個‘勇’字！”
　　我笑了笑，看著他：“勇麽？我們大圈上下幾百條漢子，哪壹個不是敢打敢拼敢殺的好漢？那壹個不勇敢了？”
　　“錯了錯了……”齙牙周連連搖頭：“勇也是分三六九等的，妳說的那些大多是匹夫之勇而已！”
　　“哦？敢問高見？”我冷冷看著他。
　　齙牙周目光閃動，飛快的把手裏煙頭在我面前按滅了，然後侃侃而談：“勇這東西，分三種……人怒，而勇！剛才我試著用話挑妳，然後再忽然那麽壹問，而且問的是那種性命攸關的問題……是人自然都會發怒的……這樣的情況下，妳的表現，才是我最註意的！
　　若是妳怒氣之下面紅耳赤，拍案而起……那麽在我看來，妳陳陽雖然敢做出殺八爺而自立的作法，但妳依然不脫匹夫之勇。面紅而代表氣血……所以，這不過是氣血之勇而已，這樣的勇氣，妳當個打手也就夠了，若是當老大，恐怕還上不得臺面！我若是跟了這種老板，早晚壹天被妳連累的也要完蛋。
　　若是妳面色蒼白而無語，雖然還能保持鎮定，但是卻依然不免輸了壹分氣概……雖然妳可以面色不紅，那是代表妳可以控制氣血，已經有了壹些分量的……但是怒而面白，那不過是‘骨勇’，雖然也是難得，但也未免失了幾分氣量。我自問還有點傲氣，若是妳僅僅只是骨勇，那麽我說不得，大不了把這手裏的遺囑扔給妳，然後我齙牙周收拾家財，自己尋個地方隱退養老算了，免得將來被妳拖累。骨勇者，雖勇而不能忍，也成不得大氣候。”
　　我笑了：“那我臉不紅不白，那算什麽？”
　　“那就是‘神勇’了。此為上品。”齙牙周說到這裏，站了起來，緩緩從隨身挾帶的公文包裏拿出壹份文件來，然後居然當著我的面，就用桌上的打火機，點燃了壹角……
　　火苗由弱變盛，再又盛變弱，直到熄滅……火光搖曳，映照在齙牙周的臉龐之上，他面色平靜，眼神裏卻帶著詭異的笑意……
　　我沒動，依然坐在這兒，從頭到尾都沒有擡壹下指尖，只是靜靜的看著他焚燒掉了那份文件。
　　等東西全部化成了灰燼，我這才開口：“嗯，妳燒的，是八爺的遺囑吧。”
　　“不錯。”齙牙周面色不變，他身為律師，將委托人的遺囑還沒有公布的時候，就先燒毀了，卻壹點內疚的表情都沒有，反而從容不迫：“在這個道上行走的，只能管生前事，哪能管到生後事！嘿嘿……他方八既然已經死了，那麽死後如何，也就輪不到他做主了。”
　　我默然，看著面前桌面上的那些焚燒之後的灰燼……
　　忽然，我擡起頭來，看著齙牙周，用奇怪的語氣道：“假如……今天死的是我，留下遺囑的也是我，坐在面前頂我位置的是另外壹個人……妳也會這麽做麽？”
　　“當然！”齙牙周毫不猶豫點了點頭。
　　“可妳是律師，這樣做，豈不是違背的法律和妳的職業準則？”
　　“法律？”齙牙周笑了：“對於妳我這種走在黑道上的人來說……法律是用來玩弄的。”
　　說完之後，他站了起來，若無其事壹般，伸了個懶腰：“好了，今天的公事也辦完了……小五哥！改天有空來我律師所，我們把財產交割壹下。”
　　到現在為止，我才終於確認，我這次是的確把這個桀驁不遜的齙牙周收服了！
　　至於八爺的遺囑如何，那些兄弟們的血汗錢，掛在八爺名下的財產，是不會外流了！這壹個問題，我也終於可以完全放心了！
　　我絲毫不懷疑，以齙牙周這樣的法律高手，他既然敢燒毀八爺的遺囑，他自然也有辦法把事情做得天衣無縫……而同時，這個家夥，雖然脾氣古怪……但是卻絕對不是壹個簡單的家夥。
　　這樣的壹個人，雖然暫時被我收服了……但是駕馭這樣的手下，可不是壹件容易的事情！！
　　“妳膽子也不小。”我嘆了口氣：“我身子不便，就不送妳了。不過我還有壹句話想告訴妳……”
　　我沈吟了壹下，覺得這家夥太過桀驁，還是有必要敲打敲打他的。隨即沈聲道：“妳很聰明……但是妳難道不知道，越是聰明的人，就越短命麽？有些話該說，有些話，卻是連問多不該問的！”
　　齙牙周輕輕壹笑，看了我壹眼：“不錯，越是聰明的人，通常越短命……不過我卻認為其中有壹點被遺漏了……那些短命的聰明人，都有壹個共同的特點……就是，多嘴！”
　　隨後齙牙周指著自己的鼻子：“我自問還算聰明……而且，我不多嘴。”
　　嗯，他這是變相的也稍微服軟了。
　　我既然達到了目的，也就不多說什麽了。
　　齙牙周壹走，西羅立刻進來問我，我想了想，沒有把我和齙牙周的談話多說什麽，只是簡單的告訴他，八爺遺囑的問題已經解決了。
　　能看得出來，西羅對於齙牙周這個臭脾氣的家夥，也不太順眼。我嘆了口氣，把西羅喊到了身邊，很認真的看著他，緩緩叮囑：
　　“西羅，妳記住我壹句話！齙牙周這個人，以後妳和他打交道的時候，再不到萬不得已的時候，妳千萬不要得罪他……明白麽？這個家夥，我自問都未必能駕馭得住他……這種聰明又陰險脾氣又古怪得人……如果他想害妳報復妳，以妳……妳自己是絕對無法抵抗的！有的時候，無形的軟刀子殺人，比真刀真槍都要犀利多了。”
　　看得出來，西羅還有些不服氣，但是我的話，他還是很認真的記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