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餃子

　　看著哭泣的許家珍，王旭有種黃世仁，強買喜兒的罪惡感。
　　他當然不是真的想，逼著許家珍去賣房子，語氣慢慢軟化了下來，道：“別哭了，我這錢不急著讓妳還，這下滿意了吧？”
　　換成愛占小便宜的人，聽到不用急著還錢，肯定要欣喜若狂。
　　許家珍沒有，盡管眼淚止不住的流，目光中的倔強卻不減分毫，堅強的開口道：“我不用妳可憐，就是去借高利貸，我也不想欠妳的錢。”
　　到了此時此刻，許家珍還是沒有賣房子還債的想法，因為這裏是富貴的家。
　　許家珍倔強的讓人心疼，堅強的讓人啞口無言。
　　王旭頓時明白，剛剛自己的話，深深傷害了這個倔強的女人，還有她那顆脆弱的自尊心。
　　壹時間，王旭有些後悔，恨不得打自己壹巴掌。
　　明明知道許家珍是什麽人，自己沒事挑撥她幹什麽，這不是騎虎難下嗎。
　　十幾塊大洋，放在他身上是九牛壹毛，在許家珍身上卻重過泰山，難不成真要讓她去借高利貸。
　　想到高利貸，王旭的腦海中，自動浮現出了某寶。
　　現代人，有法律約束，在某寶的誘惑下，還來了個借貸門往事呢。
　　他實在不敢想象，許家珍這麽漂亮的女人，跑到高利貸那裏去借錢，會發生何等恐怖的事情。
　　“醉過，醉過啊！”
　　王旭可沒有逼良為娼的念頭，心中念了兩句醉過，趕忙開口道：“高利貸就不用了，妳還是給我積點德吧。這樣，妳既然想還錢，我也不好說什麽。現在，家裏就我壹個人，妳每天給我做做飯，洗洗衣服，我壹個月免妳三塊....不，壹塊大洋，妳看怎麽樣？”
　　王旭本想說，壹個月免去三塊大洋，可話到嘴邊又發現，這樣好的條件許家珍不可能答應。
　　這年頭，可沒有那麽多電子廠，服裝廠，手機店讓女性上班工作。
　　就連酒樓的跑堂，都是由男人擔當，女人的地位真心不高。
　　壹個月三塊大洋，都快趕上米布商行，那些正式夥計的工錢了。
　　以許家珍的性格來看，給她這麽多錢，不但換不來感激，弄不好還要起反作用。
　　“給妳洗衣服，做飯，就能免掉壹塊大洋？”許家珍心動了，如果有選擇的話，她也不想去借高利貸。
　　王旭壹看有門，頓時點頭道：“當然，洗衣服，做飯，打掃院子，妳幫我幹活，我當然要給工錢了。”
　　許家珍聽到這裏，終於不哭了，整個人變得神采奕奕。
　　王旭剛要在說些什麽，許家珍的屋子裏，就傳來了奶聲奶氣，哭著叫媽媽的聲音。
　　“秋霞，秋霞醒了！”聽到哭聲，許家珍大喜過望，哪還顧得上王旭。
　　轟隆！！
　　天空中壹道驚雷，風聲漸起。
　　被遺忘的王旭，看了眼許家珍消失的位置，又擡頭望了望天空，大聲道：“許家珍，下雨了，快收衣服啊！”
　　雷來，風起，雨落...
　　五六月的天，就像小孩子的臉，說變就變。
　　王旭倚在房檐下面，看到急忙跑回屋的許家珍，聽到下雨後又急忙跑了出來，臉上情不自禁的掛上了微笑。
　　嘩啦啦！！
　　狂風夾雜下的細雨，壹遍遍的親吻著大地。
　　此時已經是中午，因為下雨的關系，外面顯得格外昏暗。
　　房間中，王旭坐在土炕上抽著煙，身邊是大病初愈的秋霞，正趴在窗戶上看雨。
　　客廳裏，許家珍系著圍裙，正在煮餃子。
　　本來，按照許家珍的想法，她給王旭做飯，是不會在這邊吃的。
　　但是王旭卻說，說秋霞大病初愈，正是需要營養的時候，吃不飽飯病是不會好的。
　　壹方面是女兒的身體，壹方面是自己的堅持。
　　許家珍起初還能不為所動，但是當秋霞拉著她的衣角，卻生生的問，媽媽，餃子好吃嗎。
　　聽到這句話的時候，許家珍再也堅持不下去。
　　“秋霞，妳今年幾歲了？”王旭將煙丟掉，對著秋霞問道。
　　秋霞的高燒剛退，整個人還是無精打采的，低聲回答道：“六歲了...”
　　“六歲！”王旭摸了摸秋霞的腦袋，對著外面做飯的許家珍，開口道：“富貴被抓壯丁，是1937年吧？”
　　“對，那時候秋霞還不到三歲，現在連他爸爸長什麽樣都不記得了。”許家珍正在煮餃子，白菜豬肉餡，肉多菜少，聞著就有股清香。
　　王旭微微點頭，秋霞與許家珍的故事，只是這個時代的壹種縮影。
　　類似這樣的情況，全國各地還有千千萬萬，想起來就讓人心頭沈重。
　　王旭不是中二少年，並不認為自己能穿越民國，是帶著拯救世界的使命的，也不認為自己可以拯救世界。
　　所以，他能做的唯有嘆息，說著別人不懂的話：“快了，快了，還有五年，就...”
　　說道這裏，王旭突然發現，五年之後日本人投降，華夏也不是瞬間就進入了幸福社會。
　　悲慘的依然悲慘，不幸的依然不幸。
　　有壹位叫做老舍的文人，用自己的筆去批判舊社會，寫出了很多著名篇章。可是挨過了舊社會的他，卻選擇在新時代中投湖自盡，這比他留下的著名篇章，還要具有諷刺意味。
　　當然了，這只是縮影，大體上新時代還是進步的。
　　只是對許家珍說這些有用嗎，現在才1940年，她顯然熬不到天亮的時刻。
　　“唉，都是命啊！”王旭收回了自己的話，語氣中滿是噓唏。
　　許家珍聽不懂這些，只是吞咽著口水，將壹個餃子夾了過來，信心不足的說道：“我很久沒煮過餃子了，妳先嘗嘗熟了沒。”
　　王旭二話不說，直接用手接過來，放進嘴裏咬了壹口。
　　恩，味道不怎麽樣，調料只有鹹鹽，油放的也不多，還不如速凍水餃好吃。
　　看到王旭皺著眉頭，許家珍臉色有些發白。
　　她現在是做飯的傭人，欠下的十二快大洋，全指著做飯抵債，要是做的不好吃，這些錢可怎麽辦啊。
　　“好，好...”看到許家珍的表情，王旭連說了兩個好，因為他知道這不是許家珍的錯。
　　許家珍期盼的看著他，就像上學的孩子，得到了小紅花壹樣，臉上掛著甜美的微笑。
　　王旭看得有些發楞，餃子沒多好吃，這徐家嫂子，卻讓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哼...”看到王旭目光中滿是火熱，許家珍的笑容不見了，冷哼壹聲端餃子去了。
　　沒壹會的功夫，佳人去而復返，端著幾盤餃子，揚聲道：“吃餃子嘍！”
　　“慢點吃，慢點吃...”
　　飯桌上，王旭飯量最大，他吃得卻最少。
　　餃子的口味，在他眼中不怎麽樣，可是放在三年不識肉味，連飯都吃不飽的許家珍母女身上，卻比山珍海味還要讓人滿足。
　　王旭看著壹口壹個，惡鬼投胎壹樣的秋霞，生怕會把她直接撐死。
　　當然了，許家珍也好不到哪裏去，雖然是細嚼慢咽，速度卻壹點不慢，壹盤餃子轉眼就消失了。
　　“秋霞，餃子好吃嗎？”
　　“好吃...”
　　“紅燒肉更好吃，晚上我們吃紅燒肉，妳說好不好？”
　　“好...”
　　略少味道的餃子，平平淡淡的話，組合在壹起，卻有壹種溫馨......很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