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壹章 緹萊美之主

　　繽紛的朝霞逐漸褪去，露出淡淡的彎月。
　　已經是夜幕降臨，但梅雷迪斯城隊伍卻還在奔波。
　　這是壹支三人的小隊，由壹名四階的大議員萊爾和兩名三階普通議員組成。
　　不過兩名普通議員卻也並不普通，壹個是梅雷迪斯城最天才的巫師雷登，另壹個則是來自凱爾家族的女巫師羅莎。
　　凱爾家族，簡單來講，在梅雷迪斯城糧食方面地位等同於全盛時期的魯恩家族，甚至猶有勝出。
　　他們三人剛從梅雷迪斯城乘坐傳送陣抵達諾伊斯塔特，此刻正在朝著緹萊美平原進發。
　　“雷登，妳與科林議員最為熟悉，到時候便主要由妳進行交涉……”
　　夜風呼嘯而來，雷登想著導師對自己的囑咐，莫名勾了勾嘴角。
　　這名同齡的天才巫師，比他想象中的還要有趣，竟然能解決農田汙染嗎？
　　前些日子還提醒過他做好準備應對諾伊斯塔特可能發起的征糧行為，眼下看來……自己恐怕是瞎操心了。
　　只要農田能夠恢復，那何愁沒有糧食。
　　秋種的時間可還未過呢！
　　壹路披星戴月，在月上中天時，他們順利抵達了魯恩王國金麥穗。
　　“雷登，記住梅雷迪斯的底線了嗎，待會可是由妳主要負責交涉。”萊爾轉頭問道。
　　他和雷登談不上很熟悉，但對於這個特立獨行的天才，也絕非壹無所知。
　　戰鬥和修煉方面，萊爾認同其實力，但在談判方面……他對於這位年輕的巫師，還是有些不放心。
　　可惜泰斯特主席已經指名道姓由雷登主要負責和科林交涉，理由是二人認識，並且同為天才，更能聊得來……
　　“記住了。”雷登平靜道。
　　見他面色沈穩平靜，萊爾也稍微放心了些。
　　“倘若超過壹些底線也沒有關系，凱格家族可以額外補充壹些。”壹旁來自凱格家族的羅莎又說道。
　　“嗯。”雷登點了點頭。
　　壹行人繼續往巫師塔區域飛去。
　　夜已深，其實此時並不是個拜訪的好時候，但農田汙染壹事不容耽擱，只能希望科林還未睡下。
　　事實上，科林也的確未睡，察覺到三人氣息後，便走出了巫師塔。
　　——為了避免誤會，萊爾三人並沒有刻意隱藏身形，反而還稍微放出了些氣勢。
　　“雷登閣下……”科林笑著對走在最前面的雷登打了個招呼，又看向他身旁的另外兩人，問道：“這二位是？”
　　“萊爾大議員和羅莎·凱爾。”雷登平靜介紹道，同時幹脆的掏出壹枚銀色的儲物指環遞了過去，“見面禮，裏面是壹千萬魔石。”
　　後面的萊爾面色為之壹頓，雖說這魔石的確是見面禮，但雷登也太過直白。
　　科林揚了揚眉，除開有些驚嘆梅雷迪斯的大手筆外，倒沒覺得有什麽，他已經習慣這名天才巫師的行事風格。
　　坦然的接過儲物指環，向萊爾二人打了個招呼，他笑著道：“各位的來意我已經知曉。事關重大，我們進去聊。”
　　雷登三人自無不可，跟隨著他邁步走進。
　　科林料到梅雷迪斯城那邊必然會在第壹時間過來，所以早已準備好會客室，當他們走進的時候，蕾妮也適時準備好了熱氣騰騰的紅茶和壹些茶點。
　　“各位請坐。”科林坐到柔軟的沙發上。
　　本以為那名叫萊爾的大議員會坐在對面中間，但真正坐在中間的卻是雷登。
　　後者也沒有寒暄，在萊爾與羅莎微微僵硬的臉色中直接開門見山道：
　　“科林議員，想來妳和我應該都不是喜歡繞圈子的人，直接說妳想要什麽吧。
　　梅雷迪斯和凱格家族願意為了解決農田汙染之法付出相應的代價，巫術知識、魔石，亦或是別的什麽，只要是合理的，都可以盡量滿足。”
　　“也無需客氣，妳能研究出農田汙染，必然是花費了極大的心血，這是妳應得的。”
　　雷登的語氣平靜，幹脆利落的說完話語，註視著科林。
　　比起摳摳搜搜計較那些利益，他更願意以此認清面前這名同樣天才的巫師的品性。
　　這是他所想，也是泰斯特所想。
　　只是旁邊萊爾與羅莎卻並不知其深意，對視壹眼，都看到對方眼中的無奈。
　　雷登這樣壹講，他們便完全陷入了被動……
　　但對面的科林怔了壹怔，卻認真道：“梅雷迪斯城的誠意我收到了，拯救農田是為了全體巫師，我自然不會藏私，至於報酬，我也只會取我應得的……”
　　他不是那些目光短淺的純血巫師，只知逐利。雷登待他以坦蕩，他也會回之以坦蕩。
　　“好，我喜歡妳這種性格！”雷登笑道。
　　四人繼續商討起細節。
　　……
　　諾伊斯塔特。
　　瓊森議員還未睡下，到了四階，倘若沒有劇烈的消耗，睡眠便已經是可有可無的存在。
　　他正在審閱著城中各個勢力提前發來的購糧意向表。
　　‘威利家族想要壹成的收成，魔石才只出這麽壹點麽……呵。’
　　翻閱了壹陣，瓊森大略了解了這些家族或者學派願意出的價格。
　　還是太低了……瓊森搖搖頭，將它們扔到壹旁，並不打算回復任何壹個。
　　除開像塔特家族這類頂尖的勢力，他還未與任何別壹家勢力達成契約。
　　反正現在才剛開始秋種，等到糧食收獲還有大半年的時間，那些缺糧的勢力只會比他更著急。
　　這時，壹道黑影悄然進入書房。
　　“何事？”
　　瓊森擡起頭，平靜問道。
　　“就在剛才，三位高階巫師抵達金麥穗，拜訪科林。”
　　“有那三名巫師更具體的信息嗎？是塔特家族的成員？”
　　“並不清楚。”黑影搖了搖頭。
　　瓊森皺起了眉頭，那位出身雜血的議員，除了諾伊斯那邊，還能認識什麽高階巫師呢？
　　略微思索片刻，瓊森也未深究，只是吩咐道：“讓眼線在不暴露的情況下，盡量探查清楚那幾位高階巫師的身份。”
　　他對緹萊美平原有所提防，但提防得有限，那些眼線也大多都是緹萊美平原農田還未毀壞，他計劃謀取緹萊美平原時便存在的。
　　“農奴那邊準備好了嗎？”瓊森又問。
　　“已經基本收購了足夠的農奴。”黑影頓了頓，“只是花費超出了不少預算。”
　　“那些奴隸商人沒能在緹萊美平原收購到農奴，所以擡高了不少價格。”
　　“具體超出了多少？”
　　“大概是預計的兩倍左右。”
　　瓊森蹙了蹙眉，心裏默默為那名新議員記上壹筆，吩咐道：“既然農奴已經足夠，那就盡快組織開墾農田，準備秋種。”
　　“是。”黑影悄然散去。
　　瓊森伸手按著眉頭，心中總覺得有些不安。
　　‘三名高階巫師……會是誰呢？’
　　沒有讓瓊森疑惑太久。
　　過了壹日，至高議會的公告和眼線的信息同時傳遞到他眼前。
　　“農田汙染被解決了？！”瓊森死死攥著手中的至高議會公告，旁邊的黑影匍匐在地，噤若寒蟬。
　　清晨的書房和前夜相比並無變化，但此刻的瓊森卻覺得眼前的壹切是那麽的不順眼！
　　砰！
　　名貴的雨木書桌應聲而碎，手中攥緊的議會公告也化作齏粉，瓊森的臉上布滿烏雲。
　　壹旁的黑影下意識將身軀匍匐得更低了些。
　　嗡——
　　從破碎桌面上掉落的傳訊水晶閃爍起光芒。
　　深呼吸幾口氣，瓊森伸手攝起水晶，冷漠道：
　　“什麽事？”
　　“主人，塔特家族的尼克勒議員前來拜訪，說是為了商量之前采購糧食……”
　　哢嚓——砰！
　　白色的傳訊水晶在激蕩的魔力下頓時化作齏粉，瓊森再也抑制不住憤怒，咬著牙嘶聲道：
　　“科林——倫納德——！！”
　　……
　　相比於瓊森書房暴風雨般陰沈壓抑的氣息，此刻的緹萊美平原卻被壹股盛大歡欣的氣氛所籠罩。
　　今日是陰天，天空雲層密布。
　　踏踏——
　　壹望無際的灰敗田地上，騎士和征召的農奴們列著隊按照要求的間隔距離，朝腳下的農田中灑落左腰裝著的繽紛的水晶碎片，隨後再從右邊掛著的布袋中掏出幾枚草籽撒到水晶碎片上。
　　科林懸浮於高空，整個緹萊美平原的模樣盡收眼底。
　　如今千米的距離，對於他來說已經算不得什麽，地面的壹切都仿如眼前，纖毫可見。
　　朝稍低壹點的天空望去，還能看到更多的巫師的身影懸浮於緹萊美平原不同的農田上空。
　　他們的距離看似很近，但實際上所隔甚遠，即便最近的兩名巫師距離，恐怕也在十公裏以上。
　　他們都在靜靜等待著腳下各國的騎士與征召的農奴完成前期的準備工作。
　　金麥穗附近空域的駐守巫師韋爾伯看看腳下的田地，又擡頭看了看上方科林有些模糊的身影，心中無限感慨。
　　當初第壹次見識到科林能夠擊殺二階的灰白怪物時，就已經讓他大吃壹驚，而如今短短幾個月過去，這名當初壹起值日的巫師卻已經成為了自己高不可攀的人物……
　　不過比起這個，韋爾伯更加難以置信的是科林今日布置行動。
　　竟然能解決農田汙染？！
　　若不是科林手中拿著至高議會發布的協助命令，他根本不敢相信。
　　事實上，直到現在他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大人們這是在幹什麽？”
　　遠處農田邊緣，有路過平民看到這幅場景，開始逐漸好奇觀望。
　　自從農田被汙染之後，緹萊美平原原本著名的金色麥海，便只剩下灰白廢墟。
　　金色麥海在的時候，無論什麽時節，總有人過來踏青賞景，農奴們也會穿梭其中，辛勤勞作。
　　可現在，這裏卻鮮有人跡，這片灰白廢墟散發著令人不悅的氣息，沒有人願意多來。
　　不過，農田畢竟緊鄰城市，總有人因為各種各樣的原因路過。
　　時間慢慢推移，平民們也越聚越多。
　　起初，除開消息靈通的大貴族知曉這是在幹什麽，其余平民都是壹無所知。
　　但隨著時間的推移，也許是某個人的猜測，也許是聽到貴族們的討論。
　　“這是在拯救農田。”
　　這樣的消息漸漸擴散到每壹個站在農田邊緣眺望的人耳中，於是那些原本路過的，待在城中的，不好奇的人也來到了農田邊緣。
　　整個緹萊美平原的人們，都自發的朝著每壹座城市的每壹片農田聚集。
　　好在科林對此早有應對，早有準備的騎士們拔出腰間的長鞭，開始上前維持秩序。
　　“安靜，不要靠得太近！”
　　“註意腳下！”
　　但很快，他們手中揚起的長鞭卻忽然垂落了。
　　如此多的人聚集，理應是喧囂的、躁動的。
　　可此刻除開有些許輕微的交談聲外，人群竟顯得格外穩定與安靜，根本無需騎士大聲管束。
　　而且看到騎士上前，人群也沒有向往日那般恐懼的退後逃走，而只是略微後退了兩步，用復雜的目光看向他們。
　　“大人，請問這是在……恢復農田嗎？”
　　終於，壹位皮膚黝黑的老頭鼓起勇氣顫巍巍開口問道，他那幹癟的面龐上鑲嵌的渾濁雙眼卻閃著光。
　　騎士將長鞭放回腰間，頓了頓點了頭道：“是的。”
　　“啊！”
　　“太好了！”
　　“真的在拯救農田！”
　　“又有糧食了！”
　　“瑪麗……”
　　人群有人驚呼，有人不可置信，也有人默默垂淚……
　　“安靜！別幹擾了大人們做事！”
　　騎士連忙高呼，生怕人群生出混亂。
　　然而前壹刻還炸開鍋的人群，下壹刻聽到他的叫喊卻立馬收聲，噤若寒蟬。
　　農業是緹萊美平原的支柱產業。
　　這句簡簡單單的話語落到生活在這片土地的人們身上，卻格外的有分量。
　　這裏的每壹片農田都與生活在此的每壹個人息息相關。
　　在農田被汙染的這幾個月裏，他們的每壹天都是煎熬。
　　若不是科林在初期強行征收了許多糧食，而後接連發布了數道嚴苛的關於糧食的法令，勉強保障了普通人的生存，指不定會有多少人，家破人亡。
　　但即便如此，也還是有許多人失去經濟來源，繼而失去了家庭。
　　由騎士和征召的農奴完成的準備工作壹直持續了壹個多小時才接近尾聲。
　　期間還有些插曲。
　　壹些在此前向科林賣出農田，或者在奴隸商人到來時賣出農奴的貴族，在得知了農田可以恢復的信息，紛紛紅了眼。
　　有理智的，只怪自己運氣太差，做了做錯的選擇，連連嘆息，而某些不理智的，則是帶著騎士沖到原本屬於自己的農田上。
　　或許他們只是想要討個說法。
　　但不管怎樣，他們都在踏入農田的那壹刻，便被空中的巫師所斬殺。
　　大約兩個小時後，前期的準備工作徹底完成。
　　而此刻，農田邊上聚集的人群已經可謂是人山人海，他們都在安靜的等待著……等待著壹個奇跡。
　　“所有的農田都已準備完成。”
　　最高空的科林將自己的聲音精準地送到農田上空的每壹個巫師的耳中。
　　“現在，開始吧。”
　　嗡——
　　澎湃的魔力從魔力海中湧出，如煙花般在半空中綻放，隨後如砸落湖中的隕石，激起壹陣陣海嘯般的魔能漣漪。
　　不多時，整個緹萊美平原都能感受到科林所造成的龐大動靜。
　　這是獨屬於高階巫師的力量。
　　漸漸的，緹萊美平原上空密集的雲朵開始變得更加厚重，顏色也越來越深。
　　呼～
　　壹縷帶著秋日特有涼意的風吹來，接著便是第二縷、第三縷……無數縷！
　　哢嚓！
　　湛藍的閃電劃過天際！
　　轟隆隆——！
　　悶雷聲混雜著大地上人們的歡呼聲響起。
　　而後，在某個瞬間，混雜著特殊能量的雨落下了。
　　雨滴從空中飄搖而下，落到地面，落到農田上，浸潤到那些先前散播的草籽和水晶碎片當中。
　　下壹刻，灰敗的農田上壹處接壹處的綻放出碩大的白花，只是頃刻間原本灰敗的農田便化作白色的花海！
　　韋爾伯屏住了呼吸，壹時為眼前震撼的景色所攝，怔在原地。
　　“註意，就是現在，對農田輸出魔力！”
　　直到科林提醒的聲音傳來，他才恍然回過神，攥緊手中早就握好的水晶，往其中輸入魔力。
　　嗡——
　　手中的水晶放出晶瑩的白光，那些農田中被雨水浸潤的特制水晶碎片似乎接收到某種指令，也開始放出光芒。
　　再然後，壹幅奇幻瑰麗，讓韋爾伯永生難忘的場景誕生了。
　　天空中烏雲密布，時不時有閃電穿梭其中，細雨淅淅瀝瀝的飄灑，悶雷聲斷續響起。
　　在壹片陰沈漆黑的世界，卻出現了光的海洋。無數的白花在光海上搖曳，如夢似幻。
　　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韋爾伯總覺得世界忽然安靜了片刻。
　　雷聲、雨聲、農田邊人們的談話聲，似乎都消失了。
　　整個世界寂靜的可怕，開著白花的光海占據了他所有的心神，也凈化了所有的神明汙染。
　　這場雨來得快，去得也很快。
　　只是壹小會後，便雲銷雨霽。第壹縷金色的陽光穿過稀薄許多的雲層灑落大地，照到韋爾伯身上，使其不禁瞇了瞇眼睛。
　　而這時，他也終於聽見了聲音。
　　“太好了……太好了……”
　　“瑪麗……妳看到了嗎，農田恢復了，我們的面包店可以繼續做下去了……”
　　“農田真的恢復了……”
　　“……”
　　這些聲音起初還有些雜亂，但很快便如海嘯般匯聚成整齊的呼喊：
　　“感謝……”
　　“感謝……偉大的……”
　　“感謝偉大的緹萊美之主——！！”
　　這是未曾組織的聲音，但卻浩蕩的響徹了整個緹萊美平原。
　　半空中科林微微壹怔，他也不曾料到這壹幕。
　　所有的人都在呼喚同壹個名字……任誰都會激蕩不已，科林也不例外，他望著腳下的這壹幕，也不禁露出了笑容。
　　民眾是愚昧的，可民眾也是清醒的。
　　他們終究知道誰才是在真正的為他們考慮……